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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颐人生回望公诚勤朴——访我校老校友马瑞玉

简介:马瑞玉,西北大学1944级法商学院经济系学生,现龄102岁。其少年时就有新思想,一心通过读书改变自身命运,读书过程艰难,人生也充满坎坷,但坚毅的品质支撑着她度过种种困难,经历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经历了文化大革命,又一直被文化熏陶,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更是西北大学的好学生。

盛夏的中央民族大学是最美的,静谧的花朵伴随着书香绽开,在北京闹市区,这里游人如织,人声鼎沸,而步入学校的大门,身外的红尘滚滚和市井喧嚣,都在轻轻挪动脚步的一瞬间烟消云散。这里就是西北大学1944级校友马瑞玉每天早上外出唯一的地方,这里也是她走出母校后辛勤耕耘的地方。

民族大学家属区家中,102岁的马老每天都会正对着卧室门而坐,殷切期望着每一位到访的客人,虽然岁月与时光让她的眼睛无法再如年轻时候那样澄澈,耳朵也失去了昔日的灵锐,但提到西北大学,老人总会一个字一个字称呼到“母校”“娘家”。已经离开母校七十余年的马老,依然时常回想起那段艰苦却幸福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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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黑暗中的求索

1915年正是中华民族多灾多难的一年,这一年,日本向袁世凯递交了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另一方面袁世凯积极践踏共和,准备称帝事宜。农历八月二十五,在山东荣成一个贫穷的家里,一个女孩的诞生,让这个处在乱世当中的家庭快慰不已,特别是已经有了三个儿子的父亲,极其期待这个掌上明珠,希望女儿能带来吉祥和幸福,便取名“瑞玉”。

童年的贫穷生活让马瑞玉立志走出这个贫困的家,摆脱世世代代受剥削的日子;要赶走这些封建残余势力,那么就必须打破女人只能“绕锅台转”的枷锁,但是这在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孔孟故里特不容易。

九岁那年,一个转机降临到马瑞玉的身边,因为地主们的女儿没有文化,纷纷被门当户对却上过大学的男孩子退婚,这使得地主们不得不集资专门办了一所女子学校。父母执拗不过小小的马瑞玉,便允许她去二年级就读。几位兄长的耳濡目染加上自己的天资聪慧,马瑞玉的成绩年年位列前三,并且多是独占鳌头。

“天足运动”这场解放妇女的运动马瑞玉记忆尤深。当时县政府倡议剪发放足,马瑞玉在学校第一个带头行动,并且后来市场约一些同学,在星期日或者三八妇女节,双十国庆节等日子,来到农村宣传演讲,对于有的乡亲们说三道四全然不顾。可见,关心全民族存亡与命运的大事,马瑞玉从小就有一种舍我其谁的精神。

小学毕业以后,贫苦家庭的女孩纷纷另谋出路,不再将读书视为改变命运的途径,但马瑞玉“人穷志不短”,自高奋勇与五位大家闺秀赴省城济南参加山东第一女子师范的招生考试。真才实学让马瑞玉从中脱颖而出,最终同行的人中仅有她与另外一名地主的女儿被录取。

马瑞玉继续了自己的求学生涯。

1931年日本制造“九一八事变”,占领我国东三省,随后又将魔掌伸向关内,1933年长城抗战,热河省、察哈尔省成为日本垂涎三尺的猎物,在这危急存亡之际,蒋介石消极抗日,中华民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当时的济南笼罩在令人不安的白色恐怖之下,政府打死镇压爱国抗日活动,人民却越战越勇,义无反顾的展示自己的爱国热忱,山东女师也不例外。1933年冬天,马瑞玉和同学们组成了浩浩汤汤的请愿队伍,打算去南京让蒋介石抗日,请愿队伍来到济南火车站,在寒风中苦苦停留了一夜,终于政府领导同意发一辆用来拉牲口的“闷子车”开往南京。北方的冬天本来就格外刺骨,四周都是“闷子车”冰冷冷铁壁放大了大冬日凛冽,脚下又有列车行驶而不断吹进来的寒风。马瑞玉和同学们的热情丝毫没有衰退,列车上他们载歌载舞、蹦蹦跳跳、抱团取暖,火车每次停靠时,又不断有加入的爱国人士上车,同时还有沿线的商界以及老百姓热情支援,一路的互相挟持与鼓励,不但使得马瑞玉倍感亲切温馨,也坚定了信念。最后车到了南京下关,请愿队伍又冒着长江北岸的特殊寒冷放到国民政府首都南京。

蒋介石早已听闻有学生前来请愿游行,做好了收买学生的准备,先是将学生安排到中央大学住宿,每人还发放一条毛毯,同时给学生配发了一日三餐的饭票。但学生们很清楚此行的目的,千里迢迢而来,不是为了享受着金陵帝都的繁华,而是为了收复失地,为的就是中国,绝对不会因为受到这样的接待而蒙受欺骗。

顾不上多休息,马瑞玉和同学们很快组织了游行请愿,学生们整队的到教育部、外交部、行政院等中央部门游行请愿。每到一地口号声响彻云霄,气势磅礴,惊动南京市民百姓,很多爱国的市民也自愿加入了队伍。最后到了国民政府,卫队明晃晃的刺刀和一排排装填弹药步枪并没有阻挡学生前进的脚步,马瑞玉和其他学生代表在大堂有蒋介石的秘书邵力子(此人以前在西北大学前身陕西大学堂担任教习)接待,学生代表群情激奋,向邵力子先生表达出强烈的抗日愿望和希望与蒋介石交谈的请求,邵力子先生执拗不过,两个小时后蒋介石亲自接见了马瑞玉和他的同学们,大堂上的蒋介石衣冠楚楚,俨然一副中国最高统治者的样子,与学生们想象中不同,蒋介石竟然信誓旦旦承诺学生们抗日到底。

蒋介石丑恶的嘴脸很快就暴露了,蒋介石的话还在空气中徘徊,高压水枪就把枪口对准了学生,甚至子弹也开始出现在了争执现场,最后,这张声势浩大的游行因为蒋介石的破坏而流产了。这次南京之行,马瑞玉深切认识了国民党妥协派的真实面目。

青年:向西,向光明

从南京回来的路上,马瑞玉一直担心父母会责备自己不好好学习,此时贫困的家庭,为了支持四个孩子的学业,向地主贷了许多钱款。不想父亲却格外支持女儿这次为民请愿的英勇行为,还向女儿讲述自己年轻时候加入义和团与腐朽的清政府斗争的故事。山东人骨子里就有一种爱国,后来山东的张自忠将军、赵登禹将军为了祖国将自己的热血头颅献给了这方土地。从那时开始,“读书救国”的观念渗入到了马瑞玉的骨子里。

山东女师的学业结束了,这时三哥马学良考入了华夏最高学府——北京大学,这不仅光耀门楣,更是激发了马瑞玉心中的大学梦,此刻,马瑞玉萌生了继续读高中最后考大学的想法。可家里日益拮据的生活却给马瑞玉的梦想判了一个死刑,马瑞玉只好来到荣成县二小教书,但她心中大学梦却没有湮没,她一直期望用自己的薪水可以攒够学费,圆大学梦。“我那时暗下决心,不读完大学绝不结婚,哪怕一辈子单身!”正是这个决定,改变了马瑞玉的一生。

因为在山东女师扎实的修习,马瑞玉的教学生涯非常顺利,斩誉无数,先是带着县二小的同学拿了县里的运动会第一名,这是县二小首次有这样的荣誉,此外在她的教学观摩课(即公开课)受到领导的一致好评,自己的启发式教学法教学也让学生感受到了求知的快乐。

1936年,马学良从北大放假回家,带回来一个好消息,他告诉妹妹,自己在北平找了一份不错的兼职,可以缓解家里的压力,希望妹妹能够来读高中。心中的理想终于可以付诸实践,秋天,马瑞玉如愿以偿考取了北平志成中学高中二年级。一年的学习后,马瑞玉得到了参加大学统考的机会,可就在统考前夕,1937年7月7日,一位名叫志村菊次郎的士兵消失在日军队列,日本借此挑衅宛平城卢沟桥中国守军,一颗子弹划破了北方夜空的平静,震惊中外的“卢沟桥事变”发生了,日本发动全面不久北方教育重镇北平、天津相继沦陷,当时的北平大学、北洋工学院、北平师范大学迁校西安,组建西安临时大学,北京大学、南开大学、清华大学迁校长沙,组建长沙临时大学,这样一来,参加统考的愿望不幸夭折。

马瑞玉不得不重新拿起粉笔走向三尺讲台,来到青岛台西镇小学教书。现实的局势,就像一首歌一样,先打开卢沟桥,后进了山海关,火车道就通到济南”,卢沟桥事变后不久,随着日军的进攻,山东省政府主席韩复榘不战而逃,将这只中国版图上的骆驼拱手于人。此时马瑞玉也随着校长一同,调入了青岛市江苏路小学任教,这所小学的学生不再是曾经的百姓群众,取而代之的是日本人扶持下的伪政府官员子女,日本人的政治压力不说,自己内心就受到不断的谴责。回忆起这段往事,老人稍作停顿,但又自豪地讲述了这样一件事情,又一次日本宪兵队要前来视察,伪政府提前给学校派发了一些日本国旗日章旗,要求发给每个学生,马瑞玉拿到一把日章旗以后,自己不希望这些中华民族的花朵受到日本的玷污,便没有把旗子发给学生,只是随手轻轻放在了讲桌上,不多做交代,到了下午,那些日章旗被好奇的学生乱涂乱画乱扔而所剩无几,在这一举动却让校长坐立不安,他的眼中不仅仅有马瑞玉的爱国情怀,眼中更是明天日本宪兵的荷枪实弹,急坏了的校长把全校多余的、病假学生的日章旗汇集在一块,才使得其躲过一劫。这场悄无声息的抗日运动结束了,但是留给每个学生都是一段不可磨灭的经历。

马瑞玉的爱国心语多次流露,付诸行动,同时也让伪教育局局长盯上了,甚至有一次直接被叫进了日本宪兵队问话,但是能言善辩的校长人情练达,每次都能逢凶化吉。校长觉得教师这个风口浪尖的职位不太适合马瑞玉,便介绍到她到青岛私立文德女中免费就读高三,就这样,马瑞玉踏上了大学梦的追梦旅途。

1940年,马瑞玉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两所大学,一所是教会大学辅仁大学,另一所是伪政府下属的北京师范大学,虽然伪大学受控于日本政府,但是低廉的学费足以让马瑞玉行动。但很快,马瑞玉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辅仁大学,这所沦陷区唯一不悬挂日章旗的大学,博得了马瑞玉的青睐,父母也为她高兴,三哥知悉后,把自己在昆明西南联大半工半读的薄薪寄一部分回来资助妹妹读书。

回忆起辅仁大学,马瑞玉还清晰记得第一次步入辅仁大学女生部所在地恭王府的感觉,“难以置信”,一个穷孩子能立足帝王府邸,这是万万没想到的,好像做梦一般。“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马瑞玉与千年前刘禹锡的感觉若合一契。

祥和美好的求学时光转瞬即逝,1941年圣诞节还没到,12月7日,日军偷袭美军太平洋舰队,发动“珍珠港事件”,次日每日两国正式宣战。这样一来美国传教士创办运行的辅仁大学处于一个不利的地位,日本人开始任意进入校园抓捕爱国青年,甚至将魔掌伸向无辜的学生。紧张的局势,促使一大批学生向西,向大后方迁移,1942年秋天,马瑞玉和父亲母亲一起踏上了北京到西安的漫漫迁徙路。

现在,从北京到西安的高铁只需要五个小时,可乱世中,不断的盘查和换乘车辆使得马瑞玉和家人在路上足足走了半年,这段峥嵘之旅中,好心人比比皆是,记忆犹新的是一位同仁堂来陕西采药的师傅,这位师傅一听马瑞玉的北京口音,就送了一大段距离,西行路上,绝大多数只萍水相逢一面之缘,但是乱世中的砥砺前行,互帮互助,中华民族的团结让老人怀想七十余年。

“流落燕市,转徙长安”这是张学良为东北大学不断西迁写的碑文。马瑞玉的求学之路也是这么坎坷,刚到西安,便报考了西北大学,可谁知,日军攻克山西临汾,西安门户潼关告急,同时日军的轰炸机也盘桓到这座千年古城的上空,整个城市被战争的阴霾笼罩,为了民族教育的火种能够继续保留,西北大学跋山涉水,翻越了韩愈笔下“云横秦岭”的我国南北分界线,历经艰难险阻来到秦岭腹地——汉中城固。至此,马瑞玉终于报道注册,成为了西北大学法商学院经济系的一名大二学生。

刚来到学校注册的时候,“几位素不相识的同学热情领我来到位于城固县外的法商学院,来自五湖四海的同学,虽然用着各地不同的口音交流,但她们之间这种情同姐妹的关怀让我倍感亲切。”苍茫大西北没有让马瑞玉感到一丝萧瑟,同学们的热情让马瑞玉喜出望外,特别是来到宿舍以后,发现同宿舍还有两位辅仁大学的同学。刚在宿舍安置好,马瑞玉就向这些在大后方的同学讲述了沦陷区的情况,也分享了自己从北京一路过来的惊涛骇浪,同学们都听得十分认真。环境的温馨,让马瑞玉免除了所有后顾之忧,这才使得她全身心将精力投入到学习中去。

流亡之路让马瑞玉耽误了半年的功课,还有之前年级功课落下的学分,故而马瑞玉一边上新课,一边补习旧知识。“小快马”是那个时期同学们给马瑞玉取得外号,因为西北大学本部在城里,而法商学院在城外,马瑞玉需要补习的科目又都是在校本部,所以不得不每天快速在城内城外穿梭。每天奔波不停的脚步给同学们留以这样的印象。“小快马”的外号也就在西北大学传开了。

在经济系读书的时候,来自京津地区的名师教授,都是学识渊博思想进步的人,“真正教书育人的楷模”马瑞玉高度称赞到,“老师们教学都认真严格,有的老师告诫学生不要读死书,要读活书,关心国家大事调查社会现象;让学生受益终身。”在西北大学求学期间,“母校给我指了方向,老师教我做真正的人,对我毕业以后的工作有极大的帮助,增强了我工作中的毅力和辨别能力,这都是老师们默默给我的启发和力量”。在抗战中辗转三地,“公诚勤朴”的西北大学与学高身正的教师让马瑞玉至今难以忘怀,教授财政学的曹国卿老师,国际经济与贸易的季陶达先生,统计学的孙宗钰,经济学的罗章龙,他们教书育人的精神以及爱护学生的慈心令马瑞玉敬佩感动,并永铭于心,当谈起他们时,马老满是怀恋。

1944年,抗战相持阶段,马瑞玉顺利毕业,完成了大学梦。已经年近30的马瑞玉重返西安,来到父母身边,“女大当嫁”马瑞玉的婚事成了全家头等大事。在哥哥马学良的撮合下,马瑞玉与位西南联大高材生—张绲互生爱慕。1945年,日本无条件投降,他们双双随张绲单位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回到南京。不久,马家迎来了第二件喜事,家中的明珠瑞玉与张绲喜结连理,组建了自己的家庭,不久后,大儿子张述禹降生让这个组建伊始的家庭充满幸福祥和。

公款留学生名单张贴出来,张绲名列其中,一方面去耶鲁大学读书是他的愿望,一方面是他不舍得离开温馨小家,同时留学生还需支付一笔不少的保证金,这让张绲苦恼不已。知书达理的马瑞玉知道后十分支持丈夫外出求学。

为了筹措学费,夫妻俩开始辛勤工作,张绲写作赚取稿费,马瑞玉侧变卖了不少金银首饰,功夫不负有心人保证金终于筹集够了。

1947年,南京被内战的烟云笼罩,马瑞玉更是难过不已,年幼的张述禹搂着爸爸脖子恳求爸爸不要走,而张绲则哑声无言忍者离别的疼,火车汽笛声轰鸣不止,瑞玉带着述禹还有肚中的次子依依惜别于车前,可汽笛的轰鸣阻挡了声音的传播“风多响易沉”;片刻后,火车滚滚浓烟又将两人分割开来。而两人都没有想到这一别竟是永别。

12月25日圣诞节,张绲已经在耶鲁大学攻读博士学位了,他们二儿子从母亲肚里呱呱坠地,为了庆祝父亲求学于世界名校,耶鲁谐音雅礼,给次子取名张雅礼。

内战不断升温,国民政府为了缓解财政压力,大肆印刷钞票,钱币购买力不断下降,独自一人哺育两孩子的马瑞玉压力非常大。这段经历马瑞玉毕生难忘,钱币不够用,只得趁深夜用家里不多的银元偷偷兑换老乡手中的粮食。这种生活的滋味,也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这也加深了马瑞玉对新中国的向往

中年: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新中国成立以后马瑞玉由兄长介绍来到叶圣陶主持的中央出版总署工作,家也从南京来到了北京。

1951年5月西藏全境和平解放。为了支持西藏经济建设工作,为西藏地区培养人才,由中央民族学院委托培养,一群十四五岁的西藏孩子从拉萨驱车万里来到北京接受教育,这时中央民族学院又有了新的难题——师资力量,新中国是在旧中国的废墟上站起来的,百废待兴,很多方面都缺少足够的人才,教育尤是之。知悉学院这一困难的马学良想到了西北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妹妹马瑞玉,恰巧马瑞玉也有足够的教学经历,最后,在哥哥的引荐下,马瑞玉由中央出版总署调任中央民族学院,担任藏族班的教师。

马瑞玉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些孩子的时候,“藏族人不怎么换衣服,甚至一生有可能只有一件衣服,那孩子的衣服显然不合身,大了许多,袖子尤为夸张,喝过青稞酒酥油茶的嘴直接在袖子上一掠。刚来到北京的孩子有的连筷子都不会用。”这样一群孩子,组织的要求是三年从不会汉语到初中生水平。

“他们是藏族第一代读书人”马瑞玉深感责任重大,教学上丝毫不敢马虎,她运用直观教学法提高质量,有一次讲解动物时,她便带着孩子们来到动物园上课,有一次讲解花卉,她就带着孩子们,来到学校的校园里寻找植物的影子。这样生动的教学不但提高了学生们对汉语言汉字的理解和掌握,更提高了学生的理解和积极性,受到学生们的欢迎和同事们的好评。

正当 马瑞玉一门心思扑倒教学时,婚姻的悲剧却不幸降临,1959年一封朋友从美国寄回来的报纸彻底击碎了马瑞玉的心,报纸上刊登了张绲在美国公布的离婚启事。

“望眼欲穿几十年的他,竟置母子不顾,撕毁海誓山盟的承诺,摧毁在患难中缔结的婚姻和已有两个孩子的家。”每每谈到这段伤心往事,马瑞玉更多的是不愿回首。

1963年,毛主席在杭州召开政治局委员会议,决定“在大部分农村和少数城市工矿企业和学校单位开展一次清政治、清经济、清思想、清组织四清活动。”马瑞玉也在这次“四清”范围中,她被配放到南方的广西僮族自治区(按:僮族1965年由周总理倡议,改名壮族)三江县乐僮寨。每日和这里的老乡同吃同住,马瑞玉同两个无父无母的女子住在一起,她们相互理解,相互体谅,渐渐融为一家人。

一天夜里,僮寨发生了大火,面对朝夕相处的僮族同胞,马瑞玉向北京的儿子拍了封电报“速汇伍佰元”,将自己工作十余年的全部积蓄捐献给了这片热爱的土地。每逢老乡病痛,马瑞玉便会拿出自己从北京带来的西药让其使用。

1965年,两年的“四清”生活因为文化大革命爆发而结束,马瑞玉对僮族同胞关爱有加,所有人都舍不得。要离开的那天,同居的两位僮族姐妹早早起来就做了饭,马瑞玉却将自己身上最后二十元钱悄悄留给了她俩。两姐妹和村里几位老大娘一直相送到河边,还特意煮了许多鸡蛋,僮族山区生活本来就十分困哪难,鸡蛋就是稀有物资,马瑞玉一再婉拒,到最后僮族同胞竟失声大哭起来。“车舟载离别”,船渐渐开出以后,马瑞玉从渐渐衰退的哭声中,从行李箱中看到一个大瓷罐。打开一看是慢慢满满一罐糍粑,这是僮族招待贵客的食品,马瑞玉的眼眶湿润了起来,“要不是上级命令我,真的想长期留存下来。”马瑞玉用这样的话语寄寓对僮族同胞的眷恋。

“四清”工作结束刚回到北京,到民族学院东门就有红卫兵“迎接”了,一行人全部被扭送到了大礼堂参加批斗,幸运的是在民院一位司机的帮助下,马瑞玉得以从现场逃离。

文革期间,远在海外早已声明离婚的张绲成为了马瑞玉的海外关系,民院印刷厂工人宣传队便以“美国间谍”、“里通外国”这些莫须有的罪名诬陷马瑞玉,“奇耻大辱”这对一个热忱爱国的文化人来说,是很难接受的。在一次次委屈、崩溃的边缘,自杀、一死了之的想法一再萌生,但一想到两个从小就缺乏父爱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宝贝儿子,马瑞玉一次次坚定了活下去的信念。随后,更大的风暴肆虐了这个家庭,三番五次的批斗,翻箱倒柜的抄家,乃至最后失去了住房,两个孩子还是和母亲在这场政治风暴中坚强又痛苦活着。

春天终于到了,多次隔离审查无果之后,红卫兵解放了这位年近花甲的老人。1975年,马瑞玉彻底告别了相伴近五十年的课桌讲台,告别了教师这个永远美丽的苗圃,天伦叙乐的日子因为孙子孙女的降临而到来。

晚年:玉兰花香,校友情长

“我的同学好友都是西北大学培养出来的出众人才。在人生的道路上也曾遭遇挫折、打击,甚至是进过监狱,但是他们热爱祖国,热爱生活,从不抱怨计较个人得失,顾全大局一如既往地在各自岗位上取得很大的成绩”这些西北大学的同学,马瑞玉总是亲切的回忆与高度的颂扬,“他们对亲友富有同情,以助人为乐,与同学交流是我晚年最大的享受,最大的快乐,也使我受益匪浅”。

2004年马瑞玉应邀参加了西北大学上海校友分会的聚会,那些毕业60年的未见的朋友很多来到了现场,“有的相识,有的相知,有的甚至既不相识也不相知,但是大家,一见如故,谈笑风生,无拘无束,倍感亲切”校友们还特地为马瑞玉和其他三位年近九十的校友隆重祝寿,衷心祝福时候的场面使得躬逢盛饯的老人激动不已。

长期寓居北京的马瑞玉参加的更多的是北京校友会的活动,2008年11月8日,北京校友会第四次年会,北方的寒冷让每个出门的人却步,寓居93岁高龄的马瑞玉却毅然决然赴会,校友是老人一生看不见的珍藏,老人一直把他放在很高的位置。与会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展现了这所千年古城里百年名校的崭新活力。“有负母校培养自己”, 马瑞玉自己一生辛勤耕耘,却很少为母校做事,使得马瑞玉稍有惭愧,但是马瑞玉不懈努力奋斗的一生,展现了西北大学学生的风采,绝对没有湮没在历史的烟尘中,由同为1944届校友的北京效应会长卫佐臣亲自为她颁发了荣誉证书和奖品。“我把母校与校长的鼓励是谓发挥余热的鞭策,应当老当益壮啊!”尘封六十年的马瑞玉,暮年逢知己,结识了许多同学校友,这给她一种回到娘家的感觉,生活更加充实,不再是一位“孤独的寡人”。老人有好几位西北大学的挚友,与他们交流已经成了老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件乐事、大事。

2016年,我们从西安来到北京,将“暖玉有本质”的蓝田玉印章交付到老人手上,泪腺灌溉了脸上的皱纹,这是与母校七十年厮守的真挚之泪。老人不顾身体孱弱,非要用岁月压弯的身躯向我们鞠躬致谢,她说“谢谢母校,谢谢母校没有忘记我!”。这种真挚情感,因为时间的发酵而更加醇香,使我们迸发出油然而生的感动。老人一直说西北大学是她的娘家,的确,西北大学是她在战乱时期的港湾,在这里,她收获了知识,收获了师生情、同学情,以至于在一生都成为眷恋。

马瑞玉热情询问了学校的建设,当知道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时,校区扩建,博物馆,图书馆,教学楼都十分恢弘大气的时候,老人欣慰地笑了,却又表示出自己深深的遗憾“不能再去西安,亲眼看看娘家了”。作为一名资深学姐,马瑞玉深切为西北大学提出了美好的希冀,“现在学习环境这么好,学生一定要好好学习,把西北大学建设成中国一流大学。”

纵观老人一生,正是“公诚勤朴”实实在在的写照,一生奋斗不止,奉献不息,而 西北大学已经成为了老人生活中的信念,而那永恒的“公诚勤朴”也成为了老人心中不灭的火炬。“半生受累,一生心安”正是这位西北大学校友的概括。老人现在依然积极乐观,祝愿老人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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